37 第三十六章
晚上十点半，傅错提着东西脚步沉缓地上了楼，身体其实谈不上多累，只是心里有挥之不去的倦意。走到门前低头拿钥匙时，看见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照亮了门外的地板和他的帆布鞋，那一刻心情忽然神奇地好了不少。
开了门，屋里却没人，他走到沙发前，把东西放茶几上，才看见旁边摆着一盒已经凉透了的炒年糕，正纳闷，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你进门怎么都不随手关门？”
傅错回头，看见提着伞在他之后回来的隋轻驰，他把雨伞靠玄关放好，在背后带上门，视线往前看：“你买什么了？”
“哦，”傅错笑一笑让开，“我觉得生日还是需要这个的。”
那是个不大的生日蛋糕，用圆形的纸盒装着，上方有个蝴蝶型的纸提手，隋轻驰看见后笑了笑，走过来弯下腰凑近了去看，从蛋糕盒的提手那儿可以看见放在里面的蛋糕，虽然不大，但他的名字和“生日快乐”四个字一样不缺，他嘴角翘了翘，轻声说：“哇，过于浪漫了吧……”
“生日蛋糕而已，怎么就浪漫了？”
“因为是男朋友买的啊，”隋轻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头冲他笑，“你待会儿要和我一起吹蜡烛。”
傅错心想这话到底是陈述，还是要求，抑或是撒娇呢？
隋轻驰在沙发上坐下，解开红色的绑带，揭开了盒盖，这个距离已经能闻到新鲜水果的清香了。
傅错看着蛋糕上“隋轻驰”三个字，说：“隋字笔画太多，写得有点糊了。”
ｍ.soduｓ
隋轻驰手里还拿着那只盖子，也看着蛋糕，说：“你写轻驰也可以。”
其实提前都知道了，他是跟在傅错后面回来的，看见他中途去了一家蛋糕店，当时快十点了，蛋糕店的门都半拉下来准备打烊了，傅错是俯身钻进去的，片刻后提了这只和小号披萨差不多大的蛋糕出来。
傅错看了看手机：“还有一个小时到十二点。”
“好，”隋轻驰把盖子又盖了回去，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先去洗个澡。”
傅错视线落在他牛仔裤裤脚的泥点上：“你刚去哪儿了？”
“一个人无聊，去看了场电影。”隋轻驰边拿衣服边说。
“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怕你不喜欢。”
傅错看着隋轻驰从衣柜里拿了干净衣服往洗手间走，好奇：“什么电影啊？”
隋轻驰站门前想了想：“驯龙高手。”
“好看吗？”
洗手间的门掩上，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龙挺帅的。”
那天晚上他们洗完澡，傅错用楼下小超市买的一块钱打火机点了蜡烛，隋轻驰看着那一簇水滴样的火光从傅错拨弦的指尖过到蜡烛的引线上，细小的蜡烛立刻开始往下淌蜡，他愣了一下，伸手过去：“滴到蛋糕上了……”
傅错忙拉住他的手：“这蜡烛是可以食用的。”
隋轻驰觉得丢脸，硬扛着说了声：“我知道。”
傅错起身去关了灯，隋轻驰等着他走过来坐下，傅错在沙发上坐下后，有些孩子气地笑了笑：“等一下！”然后转身拿了隋轻驰放沙发上的木吉他，抱在怀里，扫了个和弦，唱了一首摇篮曲般的“祝你生日快乐”，最后那声“乐”他有意拖得很长，是学隋轻驰的颤音，隋轻驰赏脸地鼓了两下掌：“可以，傅错哥哥灵魂歌手。”并如愿看到傅错因为那声“哥哥”不好意思了。
隋轻驰笑了笑，收回视线看向那只蜡烛，说了声“那我许愿了”，傅错见他垂着头闭着眼，双手却插在腰上，吊儿郎当又正儿八经地许了愿，要吹蜡烛时傅错说：“你用唱的吧，我听说唱歌好的人用唱的也可以吹灭蜡烛。”
“真的？”隋轻驰不太相信，但中二少年从来不惧挑战，更重要的是他很愿意满足第一个买生日蛋糕给自己的人，“唱什么？”
“Standbyme吧，”傅错说，“Oasis的。”
结果唱了差不多整首，蜡烛光也只是摇了摇，没有熄。傅错看隋轻驰对着那支蜡烛负气地唱着“Sowhatsthematterwithyou”，又好笑又快乐。
最后唱完那句“Nobodyknowsthewayitsgonnabe”，隋轻驰直接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失去了烛光，也失去了隋轻驰的歌声，傅错便觉得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沙发靠背在他后面震了震，那是骄傲的西风主唱挫败地倒在沙发上的动静。
他竟然还没懂，唱歌吹不灭蜡烛，只是想骗他一首歌。
隋轻驰是将要唱歌给全世界听的人，对此傅错从不怀疑，一面对西风的未来不确定，一面却又对此笃定不移，好像是很矛盾，但又合理，就像快乐的时候觉得可以一辈子像这样听隋轻驰唱歌，悲观的时候又觉得也许听不了一辈子，那么矛盾又合理。
问隋轻驰许了什么愿，隋轻驰张口就要说，傅错忙道：“不能说！”
隋轻驰眨眼：“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以为你会让我猜的……”傅错哭笑不得，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隋轻驰挑眉：“真有这种说法啊，我以为那都是电视剧里编的。”
灯还没开，只有窗外的灯火淡淡地映照着隋轻驰的侧脸，他看蛋糕的眼神，就像第一次过生日的小孩子，傅错很想问，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隋轻驰朝前倾身，手肘压在膝盖上，盯着小小的蛋糕看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拨了下那只粉色蜡烛：“怎么办，有点舍不得吃了。”
“不吃第二天就坏了。”傅错说，“又不是以后就吃不上了，明年我们买更大的蛋糕，可以和谭思AK一起吃，还可以和粉丝一起吃。”
“好。”隋轻驰双手在膝盖上拍了一下，抬起身子，把刀交给了傅错，“你来切吧。”
十九岁的生日，隋轻驰很认真地许了愿，也很小心地保守了秘密，然而那个愿望最后并没有实现。
后来他常自嘲地想，还不如当时说出来。至少那样或许还能得到些什么……
谭思在姚叔的酒吧打工，下班后偶尔能接到一两单代驾，这天晚上他替隔壁酒吧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代驾，中途车没油了，他把车开去了最近的加油站，下车加油时，车主也把车窗摇下来透气，胳膊搭在窗户上醉眼朦胧地往外打望，忽然吹了声口哨，问他：“那小哥长得正不正？”
谭思朝他甩眼色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身量高挑穿着加油站工作服的小哥给一辆车加完油后转过身来，抬了一下工作帽，谭思冷不丁看清对方的脸，吓了一跳。
隋轻驰？！
车主拍着车门大着舌头喊他：“加满了！”
隋轻驰闻声朝这边回了下头，看见了谭思。
原本还在大呼小叫的车主瞧见帅气小哥径直朝这边走来，惊讶地扭头问谭思：“你认识他啊？”
“……嗯，我朋友。”
隋轻驰走过来，绕过车头，扫了一眼喝得醉醺醺还仰着头张着嘴明目张胆地打量他的车主，问谭思：“代驾吗？”
谭思点点头，把油枪挂了回去，隋轻驰穿着一身灰色工装，胸口沾了点油污，袖口挽在小臂上，戴着同色的工作帽，这样一身竟然也穿得非常帅气，他绕过车头走过来时谭思甚至听见他代驾的客人捂着胸口朝他感慨：“你朋友也太jb帅了吧……”
离上次在餐吧外遇见过去有一段时间了，谭思也不知道被自己发现在加油站工作，隋轻驰此刻是什么心情，毕竟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个性，就干脆没提这事儿：“对了，老板今天跟我说了，他朋友同意让我们去Livehouse开唱。”
“是吗，”隋轻驰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挺好。”
“那我先送他回去了，”谭思拉开车门坐进去，隋轻驰站外面看着他发动车子，谭思忽然抬头问，“傅错知道吗？”
隋轻驰摇了摇头：“我会和他说的，”说着随手拍了下车窗，“路上小心。”
早上傅错睁开眼，破天荒地发现身边没人，但身后的床垫沉着，他扭过头，看见隋轻驰就坐在床边，穿着一件纯白运动夹克，安静地弓着背低着头，仿佛已经这样坐了很久了，窗外的白光洒在他白皙的侧脸和纯白的夹克上，好像整个人都白得在发光。傅错见他手里拿着他们两人的手机，正有些奇怪，隋轻驰拇指点了一下他的手机，回头见他醒了，笑了笑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
傅错坐起来，拿过手机点开，发现隋轻驰微信转来了5000块钱，而且已经替他接收了：“干嘛转钱给我？”
隋轻驰把自己的手机揣进衣兜，白色夹克在安静的卧室里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和他刚才那个笑一样慵懒又柔和，隋轻驰侧头看着他，说：“我找了一份工作，还不错，以后的房租你付半年，我付半年。”
傅错有点意外：“什么工作？”
“在加油站。”
“加油站？”傅错下意识蹙了蹙眉，斟酌之后说，“其实你有奖学金，没必要这么辛苦，房租反正我一个人住也要付的。”
“我不觉得辛苦，”隋轻驰说，“这样自食其力，我觉得蛮好的。本来我想去你兼职的餐吧的，想了想还是不要给你添麻烦了，在油站工作挺好，虽然有点辛苦单调，但是很单纯。”
傅错看着隋轻驰，AK常说隋轻驰身上有股日天日地的气场，可能因为腿长，收不住，坐哪儿都迈得很宽，现在在他眼前的隋轻驰，腿依然迈得很潇洒，手还抄在兜里，依旧是他洒脱骄傲的模样，可是有什么还是变了，中二的少年在生活面前悄悄的，偷偷的妥协了，他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为之惋惜，只能扬起一个鼓励的笑：“我们会好起来的，会越来越好的。”
“这样就很好了，”隋轻驰说，“再好我不敢想了。”他低垂下眼，看着两人并排在一起的拖鞋，一笔光照在上面。
“等知道西风的人多起来，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到时候乐队有钱了，我们就买个别墅，四个人一块儿住。”傅错说。
真不可思议，说完他也想，他自己都从来不信，都那么迷茫，竟然会开出如此不切实际的空头支票给隋轻驰。可是那个时候，除了这些“美好的未来”，他们也没有别的可以对对方许诺了。
“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隋轻驰说。
“那就当真。”傅错微笑着说。
托姚叔的福，西风终于拿到了Livehouse的通行证，第一次演出时每个人心里都没谱，担心没赚到钱反而会赔钱，演出结束后发现还有盈余，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老板也开心，还开了瓶香槟给他们庆祝，虽然没有做到开门红，但第二场时现场就来得满满当当，此后仿佛是否极泰来，几乎场场爆满。
买票来看他们演出的人越来越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从两百人的小场子，唱到八百人的TOPLivehouse，从要自己联系演出，到开始接受周边Livehouse的邀请，微博粉丝数也从两万飙升到二十多万。那个微博本来是AK在打理，后来谭思怕他乱讲话，让AK交出了密码，AK不情不愿让渡了管理权，自己又重新注册了一个小号四处浪。西风的微博大号与他们的私人小号都有互关，只除了谭思，谭思管着大号，就懒得再弄小号了。三个人里，隋轻驰的粉丝无疑是最多的，几乎与西风大号的粉丝数持平，时常让AK羡慕得牙痒痒。
乐队慢慢有了钱，他们的日子不用再过得像从前那样捉襟见肘，一起吃烤肉的时候AK说：“错哥，我看你们那个房子也可以退了，租个大点儿的呗！”
隋轻驰单手插袋吃着五花肉，眼皮也没抬一下地说：“到哪儿不是住，没必要。”
AK撇嘴：“你们两个住那么小的单间不觉得挤啊？”
隋轻驰边低头吃肉，边用插袋的左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傅错，含糊地问：“挤吗？”
“还好吧。”傅错烤着玉米耸耸肩。确实可以搬出去，但现在还远不到他们可以挥霍和享受的时候。
“不挤才怪了，”AK小声嘀咕，“挤得跟猪窝似的……”
那声音细如蚊子，夹在烤肉店的背景音里都一点没逃过隋轻驰的耳朵，他皱着眉头睨了AK一眼，说：“要论体重，我们四个当中你才是猪。”
AK立刻拉着谭思控诉：“人身攻击！人身攻击要罚钱的！是不是谭哥，错哥？”
隋轻驰直接掏了一百块拍桌上，这个规定出台以来，被罚款的至今就他一个，当初定规定时也是以三票赞成对一票反对拍板下来的。他心里当然也清楚这破规定就是冲他来的，为了治疗他的毒舌，免得他动不动又得罪歌迷。一开始他还忍着憋着，心想你们少瞧不起人，哪知道不知不觉一个礼拜就被罚了三次，那以后也算彻底认清了自己，干脆放弃治疗了。
傅错收了那一百块，心头有些无力，看来毒舌没治好，乐队的账户会越来越宽裕的。
这一年他们依然每周去姚叔的酒吧驻唱一次，一到周末酒吧总是人满为患，姚叔说要给他们涨驻唱费，傅错拒绝了。事后隋轻驰问他为什么不接受，傅错说老板对我们有恩，而且我们现在反正也不太缺钱。
隋轻驰仰躺在沙发上，玩着节奏大师，口吻淡淡的：“怎么不缺钱啊，还要买你要的别墅啊……”
傅错从工作台前转过来，耳麦挂在脖子上，笑：“你还记得啊？”
“难道要忘了吗？”隋轻驰侧头看向他。
沙发在工作台侧后方，隋轻驰头枕着沙发靠垫，是侧仰着头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一股认真的劲儿。
“行了，不打扰你创作了，我出去走走。”隋轻驰坐起来，放下长腿，踩在拖鞋上，在沙发上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揣了回去，然后起身拿上一件外套出门了。
把门在身后带上，隋轻驰走到阳台边，拿出手机，低头看着微博上的照片，上次演出结束后，有歌迷送给傅错和谭思一样的礼物，是一对弹吉他的小黄人，他原本以为只是刚好两个歌迷送了同样的礼物，今天刷微博时才知道这个礼物是同一个粉丝送的，而且是为他们两人定做的，送给谭思的小黄人弹的也不是吉他，而是贝斯。那个歌迷还在微博上贴出了一张合影，没有他和AK，只有傅错和谭思。
Po出这张合影，甚至没有@西风的大号，只圈了傅错，傅错并没有转这条微博，但给歌迷回了声谢谢，隋轻驰是在微博搜“@西风傅错”的关键词，然后翻了三页翻到的。
他又点进歌迷的微博，发现她微博里发了不少和傅错谭思有关的内容，有照片，也有互动描述，给她评论的所谓同好好像还不少，他又顺着她的粉丝和互关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点进去，发现有的人没有关注西风，也没关注他这个主唱，只关注了一个叫“错思”的微博话题，这个话题的简介只有一句话：吉他和贝斯，傅错和谭思。
知道这只是粉丝的YY，自娱自乐的东西，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不舒服的感觉，整整一天都无法排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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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门，屋里却没人，他走到沙发前，把东西放茶几上，才看见旁边摆着一盒已经凉透了的炒年糕，正纳闷，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你进门怎么都不随手关门？”
傅错回头，看见提着伞在他之后回来的隋轻驰，他把雨伞靠玄关放好，在背后带上门，视线往前看：“你买什么了？”
“哦，”傅错笑一笑让开，“我觉得生日还是需要这个的。”
那是个不大的生日蛋糕，用圆形的纸盒装着，上方有个蝴蝶型的纸提手，隋轻驰看见后笑了笑，走过来弯下腰凑近了去看，从蛋糕盒的提手那儿可以看见放在里面的蛋糕，虽然不大，但他的名字和“生日快乐”四个字一样不缺，他嘴角翘了翘，轻声说：“哇，过于浪漫了吧……”
“生日蛋糕而已，怎么就浪漫了？”
“因为是男朋友买的啊，”隋轻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头冲他笑，“你待会儿要和我一起吹蜡烛。”
傅错心想这话到底是陈述，还是要求，抑或是撒娇呢？
隋轻驰在沙发上坐下，解开红色的绑带，揭开了盒盖，这个距离已经能闻到新鲜水果的清香了。
傅错看着蛋糕上“隋轻驰”三个字，说：“隋字笔画太多，写得有点糊了。”
ｍ.soduｓ
隋轻驰手里还拿着那只盖子，也看着蛋糕，说：“你写轻驰也可以。”
其实提前都知道了，他是跟在傅错后面回来的，看见他中途去了一家蛋糕店，当时快十点了，蛋糕店的门都半拉下来准备打烊了，傅错是俯身钻进去的，片刻后提了这只和小号披萨差不多大的蛋糕出来。
傅错看了看手机：“还有一个小时到十二点。”
“好，”隋轻驰把盖子又盖了回去，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先去洗个澡。”
傅错视线落在他牛仔裤裤脚的泥点上：“你刚去哪儿了？”
“一个人无聊，去看了场电影。”隋轻驰边拿衣服边说。
“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怕你不喜欢。”
傅错看着隋轻驰从衣柜里拿了干净衣服往洗手间走，好奇：“什么电影啊？”
隋轻驰站门前想了想：“驯龙高手。”
“好看吗？”
洗手间的门掩上，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龙挺帅的。”
那天晚上他们洗完澡，傅错用楼下小超市买的一块钱打火机点了蜡烛，隋轻驰看着那一簇水滴样的火光从傅错拨弦的指尖过到蜡烛的引线上，细小的蜡烛立刻开始往下淌蜡，他愣了一下，伸手过去：“滴到蛋糕上了……”
傅错忙拉住他的手：“这蜡烛是可以食用的。”
隋轻驰觉得丢脸，硬扛着说了声：“我知道。”
傅错起身去关了灯，隋轻驰等着他走过来坐下，傅错在沙发上坐下后，有些孩子气地笑了笑：“等一下！”然后转身拿了隋轻驰放沙发上的木吉他，抱在怀里，扫了个和弦，唱了一首摇篮曲般的“祝你生日快乐”，最后那声“乐”他有意拖得很长，是学隋轻驰的颤音，隋轻驰赏脸地鼓了两下掌：“可以，傅错哥哥灵魂歌手。”并如愿看到傅错因为那声“哥哥”不好意思了。
隋轻驰笑了笑，收回视线看向那只蜡烛，说了声“那我许愿了”，傅错见他垂着头闭着眼，双手却插在腰上，吊儿郎当又正儿八经地许了愿，要吹蜡烛时傅错说：“你用唱的吧，我听说唱歌好的人用唱的也可以吹灭蜡烛。”
“真的？”隋轻驰不太相信，但中二少年从来不惧挑战，更重要的是他很愿意满足第一个买生日蛋糕给自己的人，“唱什么？”
“Standbyme吧，”傅错说，“Oasis的。”
结果唱了差不多整首，蜡烛光也只是摇了摇，没有熄。傅错看隋轻驰对着那支蜡烛负气地唱着“Sowhatsthematterwithyou”，又好笑又快乐。
最后唱完那句“Nobodyknowsthewayitsgonnabe”，隋轻驰直接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失去了烛光，也失去了隋轻驰的歌声，傅错便觉得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沙发靠背在他后面震了震，那是骄傲的西风主唱挫败地倒在沙发上的动静。
他竟然还没懂，唱歌吹不灭蜡烛，只是想骗他一首歌。
隋轻驰是将要唱歌给全世界听的人，对此傅错从不怀疑，一面对西风的未来不确定，一面却又对此笃定不移，好像是很矛盾，但又合理，就像快乐的时候觉得可以一辈子像这样听隋轻驰唱歌，悲观的时候又觉得也许听不了一辈子，那么矛盾又合理。
问隋轻驰许了什么愿，隋轻驰张口就要说，傅错忙道：“不能说！”
隋轻驰眨眼：“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以为你会让我猜的……”傅错哭笑不得，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隋轻驰挑眉：“真有这种说法啊，我以为那都是电视剧里编的。”
灯还没开，只有窗外的灯火淡淡地映照着隋轻驰的侧脸，他看蛋糕的眼神，就像第一次过生日的小孩子，傅错很想问，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隋轻驰朝前倾身，手肘压在膝盖上，盯着小小的蛋糕看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拨了下那只粉色蜡烛：“怎么办，有点舍不得吃了。”
“不吃第二天就坏了。”傅错说，“又不是以后就吃不上了，明年我们买更大的蛋糕，可以和谭思AK一起吃，还可以和粉丝一起吃。”
“好。”隋轻驰双手在膝盖上拍了一下，抬起身子，把刀交给了傅错，“你来切吧。”
十九岁的生日，隋轻驰很认真地许了愿，也很小心地保守了秘密，然而那个愿望最后并没有实现。
后来他常自嘲地想，还不如当时说出来。至少那样或许还能得到些什么……
谭思在姚叔的酒吧打工，下班后偶尔能接到一两单代驾，这天晚上他替隔壁酒吧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代驾，中途车没油了，他把车开去了最近的加油站，下车加油时，车主也把车窗摇下来透气，胳膊搭在窗户上醉眼朦胧地往外打望，忽然吹了声口哨，问他：“那小哥长得正不正？”
谭思朝他甩眼色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身量高挑穿着加油站工作服的小哥给一辆车加完油后转过身来，抬了一下工作帽，谭思冷不丁看清对方的脸，吓了一跳。
隋轻驰？！
车主拍着车门大着舌头喊他：“加满了！”
隋轻驰闻声朝这边回了下头，看见了谭思。
原本还在大呼小叫的车主瞧见帅气小哥径直朝这边走来，惊讶地扭头问谭思：“你认识他啊？”
“……嗯，我朋友。”
隋轻驰走过来，绕过车头，扫了一眼喝得醉醺醺还仰着头张着嘴明目张胆地打量他的车主，问谭思：“代驾吗？”
谭思点点头，把油枪挂了回去，隋轻驰穿着一身灰色工装，胸口沾了点油污，袖口挽在小臂上，戴着同色的工作帽，这样一身竟然也穿得非常帅气，他绕过车头走过来时谭思甚至听见他代驾的客人捂着胸口朝他感慨：“你朋友也太jb帅了吧……”
离上次在餐吧外遇见过去有一段时间了，谭思也不知道被自己发现在加油站工作，隋轻驰此刻是什么心情，毕竟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个性，就干脆没提这事儿：“对了，老板今天跟我说了，他朋友同意让我们去Livehouse开唱。”
“是吗，”隋轻驰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挺好。”
“那我先送他回去了，”谭思拉开车门坐进去，隋轻驰站外面看着他发动车子，谭思忽然抬头问，“傅错知道吗？”
隋轻驰摇了摇头：“我会和他说的，”说着随手拍了下车窗，“路上小心。”
早上傅错睁开眼，破天荒地发现身边没人，但身后的床垫沉着，他扭过头，看见隋轻驰就坐在床边，穿着一件纯白运动夹克，安静地弓着背低着头，仿佛已经这样坐了很久了，窗外的白光洒在他白皙的侧脸和纯白的夹克上，好像整个人都白得在发光。傅错见他手里拿着他们两人的手机，正有些奇怪，隋轻驰拇指点了一下他的手机，回头见他醒了，笑了笑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
傅错坐起来，拿过手机点开，发现隋轻驰微信转来了5000块钱，而且已经替他接收了：“干嘛转钱给我？”
隋轻驰把自己的手机揣进衣兜，白色夹克在安静的卧室里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和他刚才那个笑一样慵懒又柔和，隋轻驰侧头看着他，说：“我找了一份工作，还不错，以后的房租你付半年，我付半年。”
傅错有点意外：“什么工作？”
“在加油站。”
“加油站？”傅错下意识蹙了蹙眉，斟酌之后说，“其实你有奖学金，没必要这么辛苦，房租反正我一个人住也要付的。”
“我不觉得辛苦，”隋轻驰说，“这样自食其力，我觉得蛮好的。本来我想去你兼职的餐吧的，想了想还是不要给你添麻烦了，在油站工作挺好，虽然有点辛苦单调，但是很单纯。”
傅错看着隋轻驰，AK常说隋轻驰身上有股日天日地的气场，可能因为腿长，收不住，坐哪儿都迈得很宽，现在在他眼前的隋轻驰，腿依然迈得很潇洒，手还抄在兜里，依旧是他洒脱骄傲的模样，可是有什么还是变了，中二的少年在生活面前悄悄的，偷偷的妥协了，他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为之惋惜，只能扬起一个鼓励的笑：“我们会好起来的，会越来越好的。”
“这样就很好了，”隋轻驰说，“再好我不敢想了。”他低垂下眼，看着两人并排在一起的拖鞋，一笔光照在上面。
“等知道西风的人多起来，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到时候乐队有钱了，我们就买个别墅，四个人一块儿住。”傅错说。
真不可思议，说完他也想，他自己都从来不信，都那么迷茫，竟然会开出如此不切实际的空头支票给隋轻驰。可是那个时候，除了这些“美好的未来”，他们也没有别的可以对对方许诺了。
“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隋轻驰说。
“那就当真。”傅错微笑着说。
托姚叔的福，西风终于拿到了Livehouse的通行证，第一次演出时每个人心里都没谱，担心没赚到钱反而会赔钱，演出结束后发现还有盈余，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老板也开心，还开了瓶香槟给他们庆祝，虽然没有做到开门红，但第二场时现场就来得满满当当，此后仿佛是否极泰来，几乎场场爆满。
买票来看他们演出的人越来越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从两百人的小场子，唱到八百人的TOPLivehouse，从要自己联系演出，到开始接受周边Livehouse的邀请，微博粉丝数也从两万飙升到二十多万。那个微博本来是AK在打理，后来谭思怕他乱讲话，让AK交出了密码，AK不情不愿让渡了管理权，自己又重新注册了一个小号四处浪。西风的微博大号与他们的私人小号都有互关，只除了谭思，谭思管着大号，就懒得再弄小号了。三个人里，隋轻驰的粉丝无疑是最多的，几乎与西风大号的粉丝数持平，时常让AK羡慕得牙痒痒。
乐队慢慢有了钱，他们的日子不用再过得像从前那样捉襟见肘，一起吃烤肉的时候AK说：“错哥，我看你们那个房子也可以退了，租个大点儿的呗！”
隋轻驰单手插袋吃着五花肉，眼皮也没抬一下地说：“到哪儿不是住，没必要。”
AK撇嘴：“你们两个住那么小的单间不觉得挤啊？”
隋轻驰边低头吃肉，边用插袋的左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傅错，含糊地问：“挤吗？”
“还好吧。”傅错烤着玉米耸耸肩。确实可以搬出去，但现在还远不到他们可以挥霍和享受的时候。
“不挤才怪了，”AK小声嘀咕，“挤得跟猪窝似的……”
那声音细如蚊子，夹在烤肉店的背景音里都一点没逃过隋轻驰的耳朵，他皱着眉头睨了AK一眼，说：“要论体重，我们四个当中你才是猪。”
AK立刻拉着谭思控诉：“人身攻击！人身攻击要罚钱的！是不是谭哥，错哥？”
隋轻驰直接掏了一百块拍桌上，这个规定出台以来，被罚款的至今就他一个，当初定规定时也是以三票赞成对一票反对拍板下来的。他心里当然也清楚这破规定就是冲他来的，为了治疗他的毒舌，免得他动不动又得罪歌迷。一开始他还忍着憋着，心想你们少瞧不起人，哪知道不知不觉一个礼拜就被罚了三次，那以后也算彻底认清了自己，干脆放弃治疗了。
傅错收了那一百块，心头有些无力，看来毒舌没治好，乐队的账户会越来越宽裕的。
这一年他们依然每周去姚叔的酒吧驻唱一次，一到周末酒吧总是人满为患，姚叔说要给他们涨驻唱费，傅错拒绝了。事后隋轻驰问他为什么不接受，傅错说老板对我们有恩，而且我们现在反正也不太缺钱。
隋轻驰仰躺在沙发上，玩着节奏大师，口吻淡淡的：“怎么不缺钱啊，还要买你要的别墅啊……”
傅错从工作台前转过来，耳麦挂在脖子上，笑：“你还记得啊？”
“难道要忘了吗？”隋轻驰侧头看向他。
沙发在工作台侧后方，隋轻驰头枕着沙发靠垫，是侧仰着头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一股认真的劲儿。
“行了，不打扰你创作了，我出去走走。”隋轻驰坐起来，放下长腿，踩在拖鞋上，在沙发上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揣了回去，然后起身拿上一件外套出门了。
把门在身后带上，隋轻驰走到阳台边，拿出手机，低头看着微博上的照片，上次演出结束后，有歌迷送给傅错和谭思一样的礼物，是一对弹吉他的小黄人，他原本以为只是刚好两个歌迷送了同样的礼物，今天刷微博时才知道这个礼物是同一个粉丝送的，而且是为他们两人定做的，送给谭思的小黄人弹的也不是吉他，而是贝斯。那个歌迷还在微博上贴出了一张合影，没有他和AK，只有傅错和谭思。
Po出这张合影，甚至没有@西风的大号，只圈了傅错，傅错并没有转这条微博，但给歌迷回了声谢谢，隋轻驰是在微博搜“@西风傅错”的关键词，然后翻了三页翻到的。
他又点进歌迷的微博，发现她微博里发了不少和傅错谭思有关的内容，有照片，也有互动描述，给她评论的所谓同好好像还不少，他又顺着她的粉丝和互关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点进去，发现有的人没有关注西风，也没关注他这个主唱，只关注了一个叫“错思”的微博话题，这个话题的简介只有一句话：吉他和贝斯，傅错和谭思。
知道这只是粉丝的YY，自娱自乐的东西，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不舒服的感觉，整整一天都无法排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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