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盐湖5_金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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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盐湖5

  淋了次雨,肚子疼的淮真只能蜷起来。她强打起精神,在后头读着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区域的犹他州地图,实时播报:“前方驶出山谷,沿未知道路前行二十英里即可见到大盐湖。”

  西泽大抵也有在听她讲话,一路沉默着将车驶出山谷,沿湖一路向南行驶。中途也经过过好几处加油站,西泽将车停得很远,独自下车去询问附近哪里有镇子。最近有一个隶属于科利尔菲尔德的乡村,在八十四号公路附近,开车过去只需六七分钟,路上大概有三家旅社。但前往那村子没有公路,只有泥土乡道。

  说泥泞是真的泥泞,特别是经历了一场大雨,开过去时,车子宛如压过浓稠绵软的雪糕,车里的人像在乘坐一九九八年乡村超市门外那种摇摇车。西泽停了三次车,去路边那种旅店询问是否还有空房,这几家旅社的名字淮真都有见过,与其说是一或者二星友好,不如说是四星或者三星的傲慢。

  西泽脸色一次比一次糟糕,因为旅社主人口供相当一致的告知他:今夜大雨,所以客满了,你们应该提前预约的。

  在他一言不发的将车沿泥泞道路往前开的路上,淮真装作很开心的说,“我们也许可以夜宿盐湖河边……我还从没有在乡间湖边宿营过。”

  西泽并没有答话。

  再往前就是那个名叫Greenfall的村落。村子房屋很稀疏,零零星星能见着几所橙黄色独立屋,更多的是那种屋顶用木头搭起来,看起来很简易的农舍。

  时间临近夜里十点半钟。淮真以为他可能是想驶出村子,到十五分钟距离的镇上去再问问,但车开了不到五十米,猛地一个剧烈颠簸,一只右后车胎陷入了泥坑里。西泽显然已将油门加到底,车却纹丝不动,连带着发动机的咆哮巨响。

  尝试了几次,毫无效果。除非等到天明找到硬铁棍与绳索,或者去寻找加油站的拖车,今夜别指望能将车胎从泥淖里拔|出|去。

  这一次淮真相当认真的说,“我们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建议却并没有起到效果。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西泽说,“I’llbebackintenminutes.”

  不等她回过神来,西泽已经很快的推门出去。

  淮真从车窗里看着他冒着大雨,缓慢的淌过没过鞋跟的黄色稀泥。

  衣裤很快湿透,像累赘似的黏在他身上。

  她想让他回来,今晚就在车里过夜,叫了他一声,西泽没理她。她径直推开车门,一只脚刚踩到地上的一瞬间险些一脚踏空。她抓着座椅,在湿漉漉的雨里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脚从没过脚踝的粘稠泥土里拔|出|来,最终只能将那只鞋留在黄泥地里。

  她拉开车窗,抱着只剩下一只袜子的脚往外看,西泽沿着泥土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去,轻轻一跨,翻过别人家潮湿花圃外的篱笆。

  想起他白天说起擅闯他人住所的罪名,淮真暗地里捏了把汗。

  过不了几分钟,又见他从花圃翻出来,似乎是打算去下一家。

  乡村房屋分布十分稀疏,下一户几乎已经要走过一片没有花儿的树林边缘,经过一片膨胀的荒野。

  直到看他消失在夜色里,过了好一阵,淮真觉得脸上又痒又烫,轻轻一抹,毛衣袖子湿漉漉的。

  几分钟后,那户农舍突然照出一束不知道什么摇摇晃晃的透亮光束,在门口往道路这边一扫,又往那头一扫,巴掌大的黄色光圈像在黑暗里挖出一条隧道。然后她听见一个年迈的声音,冲西泽那边喊:“Whowasknockingatthedoorandaskingtostayovernightjustnow——”

  (谁刚刚在敲门?)

  紧接着,淮真从汽车探照灯光里看见了一个拄着拐杖,穿着大红雨靴的伛偻的老太太。

  手电往车灯亮光处这边一照,淮真立刻用手挡了一下,然后大声喊道:“It’sme!”

  车停得离农舍并不太远,淮真怕错过西泽,干脆脱掉鞋子,将裤子挽过膝盖,推开车门从车上跳进泥地里。还好,上帝赋予了人类灵活的脚,远比穿鞋的灵活。老太太大声惊叫,让叫她当心点慢慢来,不要着急。

  她在雨里快步淌过泥地,以防老人家朝她走来时摔倒在泥泞里。

  前后夹击的明晃晃光晕里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见步履踏在泥泞里的脚步声,她并不知道那是谁的。踏出不到三十米,立刻听到远处黑暗里那个熟悉声音向他怒吼:“Whythefuckcan’tyoujuststayinthecar——”

  (你他妈究竟能不能好好呆在车里?)

  紧接着看她看见西泽苍白着脸孔从暴雨里大步朝她和老太走过来。

  老太太递出雨伞给他,像讲什么笑话似的说,“Gogo,hurry,coverherup——”

  他顺手接过来,撑开递给她让她撑住伞,然后将蹲身将她背起来。

  老太太等到他们走近,侧身让他们走进花圃的石头小径,这才跟着他们走进潮湿的农舍。

  西泽将淮真放在农舍朝外突出的风檐下,背转身,轻声询问老太太,“努南太太,我能否去车里取一下东西?”

  老太太说,“去吧,我给你留着门呢。”

  淮真将伞递给他。

  他垂着头看了她一眼,接过伞重新走进雨里。

  直至她听见努南太太对她说,“我不会把他关在门外的。请进来。”

  站在风檐的灯光底下,淮真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满黄泥的脚和小腿。

  努南太太看着她,很慈祥的笑着说,“Don’tworry,Asiansarenotdarker.”

  等努南太太进屋,淮真仍很努力的在屋檐的尖角下将脚底的泥都蹭干净,然后跟着她走进农舍。

  起居室很暖和,似乎升着壁炉。

  努南太太边走边说,“一会儿我帮你们将楼上壁炉也升起来,洗完澡,可以去烤个火。冷热水要好好调节一下,毛巾我替你拿过来。”

  淮真轻声说谢谢。

  洗过热水澡,拉开盥洗室的门,她发现那里不止挂着浴巾,还放着她拆开的那一纸袋Southall’stowels一次性卫生内裤。

  等她裹着毛巾热气腾腾从浴室出来,才听见西泽与努南太太在楼下的谈话声。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打开又关上,淋浴声响起来,努南太太带着一副圆片老花镜走上楼来,督促她说,“快,去壁炉暖暖身体。”

  她说好的。

  努南太太走在前头,经过长廊推开一扇门说,你们今晚可以睡这里,又说,“千万将头发身上都烤干烤暖和再去睡觉。”

  淮真说,我已经暖和多了,我们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努南太太大笑,说自己是个Cigarettewidow,自己住着太无聊,有人来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淮真并不知道烟枪寡妇是什么,也没有接话,打算等西泽上来再问他,顺便也可以用来和看起来非常生气的他没话找话。

  努南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掸了掸壁炉旁沙发上的烟灰,铺了两张毯子在上面,才叫她坐下。侧耳听见下面浴室水停了,这才故意笑着说,“噢,我太困了,我得去睡了。”

  淮真祝她晚安,又再一次谢谢了她。

  努南太太下楼去后,淮真和墙上不知谁的半身油画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才听见脚步声上楼来。

  她侧过头,西泽也裹着一张浴巾,顺手关掉了走廊的灯,走进来。

  淮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色,小声问,“你还在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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